原標題：沁河古堡群：文氣浸入煙火氣

　　清康熙帝師陳廷敬的故居皇城相府、明萬歷年間禮部尚書王國光的故居天官王府、柳宗元后裔居住地柳氏民居……在山西省晉城市沁河兩岸，坐落著大大小小幾十座古堡民居。它們風格相近，卻各有特色，成為當?shù)匾坏廓毺氐臍v史人文風景。

　　古堡老手藝人的堅守

　　古老的砥洎城內(nèi)，爐火熊熊。金火匠屏氣凝神，細細端詳爐中火色的變化。這位金火匠是陽城縣潤城鎮(zhèn)栗氏生鐵鑄造技藝唯一健在的傳承人石陽生。

　　“砥洎城又叫‘坩堝城’，用的是當年煉鐵廢棄不用的坩堝筑城，不僅不浪費，還擔得起‘銅墻鐵壁’之稱。”說起古堡的故事，71歲的老人如數(shù)家珍。

　　山西省沁水縣湘峪古堡 曹陽 攝

　　砥洎城三面臨水，建在沁河流域水中央突出的一塊巨石上?！绊啤敝钢辛黜浦?，“洎”指的是水，故名砥洎城。這里資源富饒，古稱“鐵冶鎮(zhèn)”，栗氏生鐵鑄造技藝傳承了600多年。

　　石陽生的個人工作室就在砥洎城下，離家不遠，幾平方米的屋子，架上有序擺放著各式繁雜的工具。

　　石陽生回憶說，在他只有六七歲時，幾乎天天都要往父親做工的地方跑好幾趟，去給身為金火匠的父親送一日三餐。那時，他覺得煉鐵過程很神奇，內(nèi)心漸漸種下一顆入行的種子。幾十年來，老手藝得以一脈相承，是因為老父親對他的囑托?！耙辫F工序多，過去靠大家合力完成?，F(xiàn)在就剩我一個人，用時少則1個月，多則一年半載。”言語間，石陽生老人有落寞，也有堅守。

　　從工作室返回老人家中，半月談記者一眼就瞧見了老人手作的幾只鐵茶壺，古樸、大氣，黑光發(fā)亮，是經(jīng)老人手才得以恢復的“會唱歌”的鐵茶壺。除此之外，老人還有更多的拿手絕活，鐵韃爐、鐵品鍋、鐵風鈴等，都是幾近失傳的老手藝。

　　在院中，老人拿起一只鐵風鈴，輕輕搖動。古音清雅，余音裊裊，世界頓時安靜了下來?！笆裁吹胤奖。裁吹胤胶?，都很有講究。只有功夫到位，風鈴才能發(fā)出好聽的聲音。”老人說道，遺憾的是，現(xiàn)在既有好手藝又懂音律的手藝人少之又少了。

　　挖掘不盡的珍寶

　　古堡群蘊藏的“珍寶”實在太多了!

　　“文風、家風、建筑、碑刻……無論哪一樣，拿出來都堪稱厚重?！标柍强h文物博物館館長李學東說。

　　據(jù)介紹，皇城相府是康熙皇帝經(jīng)筵講官、文淵閣大學士、《康熙字典》總修官陳廷敬的故居。在未修皇城相府之前，陳廷敬的父親和伯父先修河山樓。明末清初動亂之年，河山樓前前后后庇護過的鄉(xiāng)鄰、災民多達萬人。

　　“明末到清乾隆年間，皇城相府走出了41位貢生、19位舉人，并有9人中進士、6人入翰林院?！崩顚W東說，皇城相府底蘊深厚，極富人文氣息，是沁河古堡群中開發(fā)較早、游人最多的一處。

　　山西省沁水縣湘峪古堡 曹陽 攝

　　除陳家外，沁河流域還走出了以明萬歷年間禮部尚書王國光、清雍正年間大學士田從典等人為代表的王家、田家等幾大家族，文風極為興盛。因為從小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，這一帶從商發(fā)家的人也多，是名副其實的富庶一方。人們搖著一葉扁舟，順流而下，用船載著當?shù)靥禺a(chǎn)冶鐵制品、砂鍋等銷往外地，一來二去，就實現(xiàn)了財富積累。

　　官員們告老還鄉(xiāng)后，發(fā)揮余力辦起書院;“澤潞商幫”帶回了大量的物質和精神財富，修橋、補路、辦義學，反哺之舉不勝枚舉?！霸诋敃r，這一帶的官學和私塾非常盛行，形成了較為完整的一套教育體系，很是難得?！崩顚W東說，至今陽城縣還留有一大批書院舊址，這種文風延續(xù)至今。

　　文風浸潤，還體現(xiàn)在建筑細節(jié)。沁河流域的一些古堡民居建筑設計為“兩邊比中間高”，名為“雙插花”或“狀元樓”，寓意子孫后代能夠中狀元。此處建筑的共性之一是家家都有門匾，“言物行恒”“清芬家范”“退思”“容膝”“自牧”……孩子們從小接受熏陶，抬頭就能看到。

　　“讀碑文，知始末。”李學東說，在陽城縣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的1500個金石碑刻中，約有一半都分布在古堡里，過往興衰，此間可見一斑。他記得，天官王府一則墓志銘的碑文記載，清道光33年，王家幼兒沒有做完作業(yè)，母親便陪著他一起，不吃飯、不睡覺，直到孩子專心致志完成課業(yè)，“這位母親以身作則，十分感人”。

　　古堡重煥活力

　　“說起沁河古堡群，那是咱晉東南不能不提的一張名片?！?7歲的張江水老人說。老人生長在陽城縣的郭峪古城。順治十六年，這里一榜出了3位進士，轟動朝野。古城城墻內(nèi)壁用磚石修砌窯洞620余眼，被稱為“蜂窩城墻”。

　　山西省沁水縣湘峪古堡的城墻 曹陽 攝

　　然而，令人引以為傲的古堡，一度年久失修，千瘡百孔。

　　“20世紀七八十年代，人們一哄而上，把古城墻上的老磚拆了去建自家房，十幾米高的老城墻被拆得七零八落、不成樣子?！睆埥斈昴慷眠@一幕，十分痛心。

　　彼時，不少古堡境況大同小異。有的老宅墻倒了，頂也漏了。有的院里雜草叢生，一片荒涼。

　　古堡的新生，始于國家文保力度的加大。進入21世紀，晉城市陽城縣、沁水縣的郭峪古城、皇城相府、柳氏民居等一批知名古堡民居，相繼被納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文保資金下?lián)?，社會力量介入。古城修復、老宅修繕、非遺保護、環(huán)境整治、亮化工程……文物保護蔚然成風，古堡經(jīng)濟也走向繁榮。

　　古堡重煥活力，古堡人的生活也隨之改變。張江水從鎮(zhèn)獸醫(yī)站退休后，成為郭峪古城景區(qū)一名工作人員，他在古城四處修修補補、布置展館，為故土發(fā)揮余力。鄉(xiāng)鄰們有的在古城開飯店，有的成為傳統(tǒng)非遺技藝專業(yè)展演人員，大家勞有所得、勞有所樂。

　　陽城縣文物保護中心主任宋曉軍說，2019年，陽城縣共接待省內(nèi)外游客650多萬人次，先后榮獲全國古堡民居保護利用示范縣、中國最美民居古堡村落旅游目的地等稱號。

　　曾到沁河古堡群考察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副院長張劍葳認為，沁河古堡群雖不是國內(nèi)唯一的古堡群，但很有特點?！扒吆觾砂缎奁鸬倪@些古堡民居，軍事與民用相結合，防御優(yōu)勢非常顯著?！彼f，城墻、街巷、胡同、院落、標志性建筑等，共同構建了古堡復雜的交通系統(tǒng)和層級防御體系，蜂窩城墻、藏兵洞、看家樓等都是民間軍事防御工程的杰作。

　　在與陽城縣毗鄰的沁水縣，古堡群的保護開發(fā)前景被看好。“無論體量、規(guī)模和整體建筑風格，湘峪古堡都是一流的。在這里，人們能看到約400年前原汁原味的建筑?！鼻咚h湘峪古堡旅游開發(fā)有限公司辦公室主任牛群說。

　　“近年修通的太行一號旅游公路，可直達柳氏民居?！鼻咚h柳氏民居景區(qū)總經(jīng)理賈浩偉說，“沁河古堡群的文旅氣候已經(jīng)形成，希望在不遠的將來能夠發(fā)展成為支柱產(chǎn)業(yè)，成為名震一方的東方古堡群?！?/p>

　　半月談記者：劉翔霄 原勛 許雄